陈寔公逝世纪念日探析
陈寔公是颍川陈氏中兴祖，设立逝世纪念日是人心所向。可查文献就是范晔《后汉书》和《蔡邕文集》（《蔡中郎集》）。以常识论，正史与文集的史料价值是不同的。史籍尤其是正史，是史料的主体，文人别集至多是史料的一种补充。
史载范晔“少好学，博涉经史，善为文章”，才华横溢。自比班固，称《后汉书》“言之皆有实证，非为空谈”，“吾文之杰思，殆无一字空设”，“此书行，故应有赏音者。”果不其然，《后汉书》成，遂取代之前各家的后汉史，成为著名的前四史之一。关于陈寔逝世日期，《后汉书·本传》记载，“中平四年，年八十四，卒于家。”范氏依其“纪、传例为举其大略”的写法，只记了年份，未书月日。其列传资料除官方档案，应当还有私家家谱。裴松之注《三国志》，刘孝标注《世说新语》，都采用了大量家谱，包括《陈氏谱》。范晔与裴松之算是同时代，刘孝标稍晚，由此推测，范晔也是能见到《陈氏谱》的。根据《后汉书》的正统性权威性严谨性，我们有理由相信其记载的陈寔卒年是可靠的。但因信息不完整，陈氏设置陈寔公逝世纪念日的需求并不能得到充分满足。
再看《蔡邕文集》。先选一个容易见到的校注本，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邓安生的《蔡邕文集编年校注》。文集收入《文范先生陈仲弓铭》、《陈太丘碑》、《太丘碑二》三篇文章。《仲弓铭》“春秋八十有三，中平三年[秋]八月丙（子）[午]卒。”《陈太丘碑》“年八十有三，中平三年八月丙午，遭疾而终。”《太丘碑二》“春秋八十有三，寝疾而终。”蔡邕作陈寔碑铭，是当代人写当代人，本应可靠。但是考察蔡文，校注本《仲弓铭》中“八月丙子”的“子”加了小括号，加一“午”字带中括号，大概意思是原文是“丙子”现改为“丙午”。其注说的很清楚：“各本皆作‘子’。按中平三年八月壬辰朔，本月无丙子，今据第二碑校改，”即改为“丙午”。第二碑可能指的是《陈太邱碑》，碑文直接写成“八月丙午”了。（见下图校注本注）
《蔡邕集编年校注·文范先生陈仲弓铭》第372页注
诚如所言，中平三年八月没有丙子日，经查工具书，前后的丙子日在七月十五日和九月十六日。这说明蔡文中寔公逝世的年份与月份、日期相矛盾，正确的方法是找出来龙去脉，给出合理的解释。直接变更古人原文的做法非但不能解决矛盾，相反却是以简单武断的方式弥合了原有的矛盾，铸就了新的更大的错误。试想，把“丙子”改为“丙午”，与改为当月的壬辰、癸巳、甲午、乙未……任何一个日期有何区别呢？这种以著作的文化形态把新的错误固定化，以讹传讹，伤害学术，害己害人。当然，这种做法并非始自邓氏校注本，晚明张溥辑《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之蔡中郎集》《文范先生陈仲弓碑》中记为“丙子”，《陈太邱碑》中记为“丙午”。同一辑本中出现异文，自然不能自圆其说，参考价值大打折扣。究其原因，可能就是发现蔡文年份与月日不合，采取更改与原文并存法处理了。张本可能就是邓氏校注本的母本。查考旧本，以《四库全书》为例。《陈太邱碑》记为“年八十有三，中平三年八月丙子，遭疾而终”；《文范先生陈仲弓铭》记为“春秋八十有三，中平三年八月丙子卒”。见截图：
钦定四库全书·蔡中郎集卷五·陈太邱碑截图
钦定四库全书·文范先生陈仲弓铭 截图
《四部备要》第67册《蔡中郎集》卷二有同样记载，如图：
四部备要·文范先生陈仲弓铭 截图
四部备要·蔡中郎集卷二·陈太邱碑
《四库》以外的刊刻本如明嘉靖二十七年任城杨贤刊本《汉蔡中郎集六卷》，卷五第二页、第五页亦有相同记载。以《四库》《四部》为代表的绝大多数旧本并无“八月丙午”之说。若不是我们还能见到载有“八月丙子”的本子，那《后汉书》与蔡文孰是孰非，真的是无从知晓了。
“丙午”说，具有极大的随意性和武断性，断不可取。“丙子”说，又年与月、日不合，那么，蔡文为什么会陷入自相矛盾之中呢？影响陈寔《碑铭》写作的客观因素就是蔡邕所得资料。《太丘碑》和《仲弓铭》可能是应家人之约而作，而《太丘庙碑》是应豫州太守桓典之约而写的。比较发现，蔡邕前二篇记到年月日，而后一篇只记享年。究其原因就是委托人所提供的资料不同，前两篇《碑铭》的素材可能含有生年、享年、卒日，生年就是永元十六年（公元104），享年八十三，卒日八月丙子。后一篇《庙碑》提供的素材可能只有享年八十三，这样就连逝世的年份也推导不出来了。问题出在对享年八十三的判断上。众所周知，古人年龄有周岁和虚岁两种计法。蔡邕若把享年八十三认定为虚岁，由生年推导卒年即为中平三年；若认定为周岁，卒年即为中平四年。时避难江南的蔡邕，难以仔细核实。蔡邕把八十三周岁误为八十三虚岁，卒年推到中平三年，结果出现当年八月没有“丙子”日的窘况。把素材中“春秋八十有三” 还原为八十三周岁，卒年为中平四年，范晔的《后汉书》和蔡邕的《碑铭》就统一了，年份与月日完全吻合。有以《碑铭》质疑《本传》者，其不顾《碑铭》自相矛盾，无须置评。若绝对的孤立的看待史书与文集这两种史料，把这两种史料对立起来，非此即彼，要么采信《后汉书》，没有月日；要么采信《碑铭》，日期无法确定；问题永远无解。
上面的分析，逻辑上完全没问题。根据历史与逻辑统一的原理，可以得出肯定的结论，即陈寔公逝世日期为汉灵帝中平四年八月丙子。查《中西历日对照表》中平四年八月丙子日为农历八月二十一日，西历187年10月11日。见方诗铭《中西历日对照表》汉灵帝中平四年丁卯（187-188）八月截图：
方诗铭《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》第285页截图
（本文为颍川道德纪念园项目公益基金管理委员会陈醒宗亲约稿。仓促成稿，偏颇疏漏在所难免，请宗亲们提出宝贵意见，也请方家斧正）
作者：陈宗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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